2019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冰夏冰下戲]甜湯 03芝麻牛奶

「歡迎。」

風鈴輕輕敲出幾個細小的音,隨著溫潤的嗓音化在空氣中。

「午安。」夏碎隨手拍掉了大衣上的水珠,對著店主彎起笑,末了又小聲的、用一種像是抱怨的語氣開口「今天的雨太大了。」

「辛苦了。」對方寬容的安撫著。

夏碎穿過幾座書架朝店主所在的吧檯走去。大概是因為天候不佳,不算小的店裡顧客並不多,大多都四散在各個角落的軟沙發上翻著書,其中幾個身旁的小桌上還放著冒著熱氣的馬克杯。

「只有你在?」夏碎坐上吧台前的高腳椅,將脫下的大衣掛在一旁空著的椅背上。探頭張望了下發現沒有看到另外兩位的身影「他們放心讓你一個人顧店?」

「自然是不放心的。」店主笑的溫和「他們去進書了。這次書量不小、外頭又下著雨,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們一起出門。」說罷兀自洗起了一只馬克杯,也沒多問什麼。

「呵。」夏碎笑了出來。

那個場面定是精采非常。

「幸災樂禍是不好的。」店主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倒也沒有生氣。

「是,伊多大哥。」夏碎伸手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杯子,儼然一派乖寶寶的架式,逗得對方勾起了無奈的笑。

手裡的杯子冒著暖暖的煙。

 

葛蘭多是一家獨立書店。

店主三兄弟各司其職,一個管吧台、一個負責書籍進出上架、一個處理幕後營運行政。

店裡只放三兄弟喜歡的書,雖然他們的興趣層面廣泛到可以忽略這點。

不僅有各家出版社的商業書籍,葛蘭多更是為少量或作者自行出版的書籍提供了一個理想的良好通路。由於三人交遊廣闊,時不時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講座、體驗活動,從深刻探討到貼近生活,總是能吸引人為之駐足。

店裡的吧檯則是另一個賣點,自開店以來收穫了滿滿的好評跟無數仰慕的眼光。

有趣的是店主似乎完全不擔心營收,店裡的書隨人翻、某人心情好的話吧台的飲料還可以隨便點。

這樣的風格毫不意外地讓這間書店在藝文圈裡享有盛名。不少人喜歡來坐一個下午安安靜靜的看書喝茶,偶爾也會有幾個作家定期來光顧,跟店主交流一下圈內大小事,哪本新書要出版啊、哪個作家又得獎了啊、哪家出版社又倒了啊什麼的,說是個情報交流站也不為過。

夏碎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三兄弟認識的很早,本來就是葛蘭多的常客,卻一直到在片場遇見之後才熟絡起來。後來夏碎有空了就常往店裡跑,慢慢地跟三人刷出了好交情。

 

「現在雅多不在,」伊多彎身把牛奶瓶塞回冰箱裡,直起身子之後這麼對他說「委屈你湊合一下了。」

「我的榮幸。」夏碎拿起馬克杯把手上的小湯匙攪了攪,黑芝麻的香氣混著濃郁的奶香在杯子裡轉成了小小的漩渦。

千載難逢啊,一般都是雅多負責吧檯,鮮少人知道他們大哥的手藝也是一等一的好。

「倒是,」拿起一邊的毛巾抹去手上的水珠,伊多隨口問道「我記得截稿日快到了,怎麼有空過來?」

「我也不是每次都壓底線的……」大概百分之十的機率吧。夏碎抿了口杯子裡暖呼呼的芝麻牛奶,難得答的有點心虛,忽地語氣一轉、帶上了幾分得意「昨天完稿了。」

伊多看著對坐那人不自覺露出求表揚的表情,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怎麼每個人遇到他就像是……向哥哥撒嬌的孩子。

倒也不壞,他默默地想著,隨手遞過去一片千層蛋糕當作獎勵。

輕緩的鋼琴聲飄在空氣裡。

飲料的溫度滑過喉嚨,暖到了胃裡,驅走了大半這場冬雨帶來的濕意跟寒氣。

夏碎望著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舒服的瞇起眼。

 

「對了,」半晌夏碎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我是來看封面的。」

「嗯?」伊多收拾吧檯的動作緩了緩「你提前說一聲,我可以直接把電子檔寄過去的。」

「我想看看原稿。」夏碎笑了笑「這裡又不遠。」

其實這段對話重複很多次了,大概夏碎每出一本書都要再來一次。

「老地方。」伊多無奈的笑了,往上指了指。

拿出隨身碟遞了過去,夏碎站起身往裡面的樓梯走去。

夏碎的書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他會自帶封面給出版社。

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導致一般書粉普遍以為景單老師能寫能畫,還硬要用兩個名字區分,卻從來不是這麼回事。

夏碎曾經想過要澄清這件事,最後因為他家搭檔嫌解釋太麻煩而不了了之。

在他第一次跟出版社提出自帶封面這件事時,他的編輯雖然不反對,但其實是存疑的。

畢竟品質難以把關嘛。

而那一點不確定在夏碎丟來電子檔時煙消雲散。

夏碎說的沒錯,那個畫風確實很適合那篇的故事,沉靜卻又讓人移不開視線。

而隨著書一本一本的出版,無論夏碎故事題材、敘事風格怎麼換,每一次點開圖檔都令人驚嘆,或隱晦黑暗、或歡騰鮮豔、或細緻動人、或豪放瀟灑,無不讓人覺得『捨他其誰』。

其實很難想像這麼一個貼合文字的筆觸會出自於兩個靈魂,那該是多深入的理解和共鳴?

若不是知道夏碎確實不會畫畫,整個出版社大概都不會相信這件事。

但在編輯想向他詢問繪者的資訊時,夏碎只是抱歉的笑了笑,說那人並無意公開自身訊息。

於是出版社只能透過夏碎跟那位繪者聯絡。而在對方表明只幫夏碎畫封面後,除了確認細節,也鮮少有需要聯絡的機會。

就成了現在的狀況,夏碎交稿時會一併附上圖檔,沒有例外。

 

書店二樓的格局全都打通,成了三兄弟的工作室。

葛蘭多三兄弟各有各的創作方式,雷多熱愛大型雕刻創作、雅多擅長細小繁複的精緻藝術、伊多則對各種作畫方式頗有研究,唯一的共通點是手藝非常之好。書店公休時他們會在工作室裡各據一方,將腦中的想法化為現實。

然而藝術時常是不拘小節的。

所以當夏碎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時,映入眼中的是,偌大的地板上鋪著一層細細的石粉及木屑、牆邊佇立著未完成的等身石雕、幾隻錐子跟刻刀散落在牆角、一邊的工作長桌以及地上堆放著林林總總的素材跟顏料畫筆。

夏碎習以為常地繞過地上的工具們,熟門熟路的走到落地窗前。

那裡立著幾個畫架,其中一個上頭放著一幅水彩畫。

夏碎的指尖虛撫過紙面,勾起了笑。

他沒有掩飾心中那一抹得意與讚嘆,讚嘆他一如既往的懂他。

畫上是一條異國城市的冬日街景,兩個人攜手走在積雪的街上,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撒在他們身上。

「呵。」夏碎想起了很久以前。

畫的人是冰炎。

第一次知道冰炎會畫圖的時候,那時夏碎驚訝了很久。

畢竟冰炎看起來就是不會點藝術類技能點數的類型是吧。

但冰炎偏偏就是點了,還點滿了。

而這個慣例最初其實也就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那時他的第一本書幾近完稿,夏碎半嘗試的把幾年前的約定搬出來要求兌現。

「吶,冰炎,說好我能出書要幫我畫封面的。」彼時夏碎坐在沙發前的木地板上全神關注的剝著橘子,順手就把剝好的果肉往肩後一遞。

「哼。」冰炎窩在沙發上陷在抱枕裡,難得的忙裡偷閒、或者說是光明正大的偷懶。他湊過來叼走夏碎捏在指尖的橘瓣,含含糊糊的應聲「什麼故事?」

對於冰炎在這件事上這麼好說話,夏碎意外了下。

「唔,我拿大綱給你看。」在夏碎準備放下手上剝了一半的橘子去拿筆電的時候,身後一個重量掛了上來。

溫暖的呼吸混著柑橘獨有的清甜香氣蹭在他頰邊。

「我要聽你說。」

 

隔了幾天,冰炎說要帶他去看圖稿,然後他們去了葛蘭多。

至於為什麼在葛蘭多,他家搭檔表示因為有現成的用具跟場地可以借。

夏碎對於冰炎跟店主的交情好到可以借工作室表示訝異。

三兄弟看到他們一起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大概就是那種『雖然跟兩個人都認識,但沒想到你們會湊在一起』的意外,隨後伊多了然的指了指樓上讓他們自便。

在看到成品的時候,夏碎除了讚嘆,更多的是感動。

冰炎筆下呈現出來的畫面跟他腦海中預設的想像幾乎重疊、甚至更接近他想表達的氛圍,而沒有什麼是自己的想法被人理解要來的讓人動容了。

冰炎只是在一旁淡淡地哼了聲,然後湊過去討賞。

慢慢地成了既定的模式。

有空的時候夏碎會說著腦中的故事,忙碌時冰炎會帶著一紙大綱當消遣;有的時候他們一起來,有時夏碎隻身推開店門。

然後書店的主人習慣性地幫他們留了一個角落。

那個筆觸沒有一次缺席,而那種被理解的感動一次都沒有減少過。

 

窗外的雨停了

伊多看著夏碎慢慢從樓上踱下來,後者臉上帶著和煦的笑。

雅多跟雷多已經回來了。一個在吧檯忙著、一個在把新書打標入庫,看到他下來時一齊對他點了個頭當作招呼。

果然是雙胞胎,就算兩人表情相去甚遠,反應卻是一模一樣。

伊多已經被趕到吧檯的高腳椅上休息了。儘管不像戲裡一樣身體虛弱,雙胞胎倒是有志一同的不讓他們的大哥太勞動。

理由是大哥要處理煩心事太多了,腦力一向是跟體力一起耗的。

「如何?」伊多笑著問了坐到他身邊的人,順手把隨身碟推了過去。

「不能更好了。」夏碎答到。

伊多抬手在眼前遮了一下。

「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有點亮。」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成書刊物一覽

工商刊物存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