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6日 星期一

[特傳冰夏冰]別對我太好

隱隱約約傳來爆炸聲響時,他最後一點朦朧的夢境便也應聲退去。

夏碎閉著眼默數了幾秒,才緩緩睜開雙眼。

醫療班熟悉的佈置在眼前清晰了起來,他恍惚地盯著空中漂浮的氣泡球發楞,思緒一轉動起來便有許多紛雜的訊息及回憶朝他奔湧而來、鋪天蓋地。

負責他的治療士推開門走進來,見他醒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在他床邊燃起已經聞慣的藥香。

「他們出發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還帶著剛醒的喑啞,笨重的睏倦似乎還纏繞在他身體四肢上,讓人動都不想動。

他想著幾個小時前硬被扣留下來之前看到的那些。

破裂開來的球體、滿地碎裂閃著碎光的殘片、來意不善的黑色種族、人多嘴雜的爭論,然後,他熟悉的、卻又不習慣的、他滿頭紅髮的搭檔。

也許他需要的不是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還好嗎?」是了,這個才是。

「是的,」月見語氣溫和的答他「雖然情況緊急,但我們已經儘可能做了充足的準備,相信冰炎殿下他們必定能平安抵達。」

然後月見向他講述了出發時的場面,夏碎在聽到自家搭檔暴怒的試圖踹人時看起來終於放鬆了一點,甚至彎起了一點笑。

「在場的治療士都快被嚇傻了,」月見看著夏碎的反應嘆著氣搖頭「你們這些袍級啊……。」

「有活力是好事,不是嗎?」躺在棉被裡的紫袍睜著無辜的紫眼看他。

月見無奈的嘆了口氣,決定不跟類犯糾結觀念問題「你呢?感覺怎麼樣?」

「還行,」夏碎眨了眨眼,用力把自己撐起來靠在床頭,朝月見伸出右手「最近挺安分。」

月見握著他的手腕,在上面施了幾個術。鳳凰族特有的法陣發著螢螢微光轉動著,也像是什麼璀璨繽紛的煙花。

夏碎看了幾眼,忽然低聲喃喃「我做了個夢。」

月見在幾個法陣上輕點了幾下,狀似隨意的接話「夢到什麼了?」

「夢到之前……」夏碎轉頭去看窗外開始一點一點亮起來的天空「夢到我跟冰炎說別對我太好,我怕那時候我會捨不得。」

 

很難說的清楚對一個人的信任到底從何而來。

他們剛向公會申請為正式搭檔之後,夏碎帶著冰炎回到雪野家。

他的搭檔隔著一扇薄薄的紙門,將他所有的決定與那些隱而未見的家族秘辛一併聽進耳裡。

他在紙門裡,面前是他放下家族、初顯衰老、使他窺見一絲哀傷內疚的血親。

神諭家主身負家族大業,對命運的軌跡早已爛熟於心,然而當初對摯愛的離開鞭長莫及,如今面對年輕人灼人的眼神也同樣無能為力。

後來的某一天,冰炎跟夏碎講了一個守世界的童話故事。

卻比那些繪本古冊描寫的還要更加真實、美好、壯烈且悲涼。

他們一起站在世界樹之前調閱寬厚的古籍,夏碎知道冰炎手邊疊起的、難以理解的文字寫成的書冊有一半以上都和古代秘術有關,冰炎也知道夏碎滿桌的廢紙裡有八成都是畫失敗的、克制鬼族相關的術法。

然而這應當是個無人提起的秘密,所以他們什麼都沒說出口。

冰炎一如既往的強大,著急的強悍到無人能及,而隨著時間過去,夏碎也跟著成長到能毫無阻礙的站在他身邊。

他們都知道最後會以什麼方式結束,只是無法知曉還有多少時光留予他們。

所以他們仍然談及未來、做足準備,也同樣盡己所能的生活。

歲月無法控制,而感情也同樣。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喜歡是藏不住的。

他們確認關係的時候夏碎抿著唇,被暖熱填滿的胸口裡硬生生溢出一點冷冽的吐息。

「別對我太好了冰炎,我怕我會捨不得你。」他笑的滿足又婉惜「所以,你想要從我這裡拿走什麼、想要要求我什麼,都別有任何顧忌。」

冰炎哼了一聲,把他扯過去撕咬般的親吻「那是忍不住的。」

忍不住遷就、忍不住顧慮、忍不住為你求上一句安然無恙。

少年人的情感濃烈炙熱,而他們之間毫無保留地更甚於此,也許就像人們說的瘋狂而無畏,只求盡興。

而夏碎沒想到,冰炎的最後竟然來的比他的要早。

安因他們帶著學弟回來時,他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就知道了結果。

他像是被扯成了兩半,理智清醒的推斷出結論、開始思考之後的布局;感情上無法接受,盲目地不斷地提出詰問。

兩邊翻湧著互相撞擊,最後絞成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洋將他吞噬。

鋒利的寒意滲進皮膚血液骨骼,把他整個人浸的冰涼。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冰炎說的對,對這個人好是忍不住的,難受心痛悲傷也是忍不住的。

後來他在傾頹的清園見到那藏在兜帽下的人,當時他冷靜篤定的自己都不敢置信。

夏碎不知道那一聲到底是這個身體本能的肌肉記憶,或是還有一點點靈魂殘留,但他揮出兵器的速度快的他來不及細想。

戰場上瞬息萬變,而局勢底定也不過電光石火之間。

他的示警聲剛落,冰炎就出現在胞弟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嘆心有靈犀、默契十足。

他看著搭檔手上的刀沒進鮮紅的袍子裡,最後在冰涼的空氣裡揚出一串血花。

他閉上眼睛,那應當是綿延切割的疼痛,實際上卻沒有多少感覺。

是術法轉移帶來的延遲、還是下手的人技藝高超這個問題剛出現一瞬間就被抹去了。

畢竟這不重要,對吧。

他迎來自己的終末,卻想著這樣的方式也不算太差。

就說他不會是等人的那一個。

 

「人不輕狂啊……夏碎同學。」月見撇撇嘴「再待兩天,不准偷跑,不然換我弟來顧你。」

至於現在,到底是劫後餘生或是鳳凰涅槃還未可知,只是他們似乎都有了更長的時間。

握著他手腕的治療士鬆了力道,另一手往他額上一敲。

「聽到沒有?」

他回頭笑著應了一聲,又把自己塞回被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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